唱衰台積電的聲音不曾停過

近日媒體報導，台積電要在南科三期新蓋兩座先進封裝（CoWoS）廠。這一實際行動破除了這陣子繪聲繪影被客戶砍單的謠傳。

2024年3月，台積電CoWoS確定落腳嘉義科學園區時，就有網友酸是「以為迎來的是工程師，結果是包裝人員」等奇特言論。從先進封裝廠被看扁成包裝場，到現在的不實傳聞，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唱衰台積電的聲音從不曾停止過，舉其犖犖大者如後。

技術發展不如競爭對手

先說海外。2022年4月19日，Seeking Alpha 投資論壇發表了一篇論文，《台積電可能玩完了（Taiwan Semiconductor Is Likely Finished）》，該文有五點摘要，先談後三個：

1.台積電先進製程的領先地位將於2025年以全節點劣勢（full node disadvantage）結束，並在往後十年都無法力挽狂瀾。

2.英特爾將再次引領摩爾定律。台積電的客戶可能會跳槽並湧向英特爾代工服務。這對台積電的財務和股價造成實質的威脅。

3.台積電在中短期內仍可投資，但長期而言則不然。

這三個「大膽」預測的「小心」求證正是摘要的前兩個：

1.台積電N2（2奈米）進度每況愈下。這是一場災難，比英特爾 10 奈米還要糟糕。

2.台積延遲的時間表比我（作者）之前的預期晚了五個個季度。

現在來看，事實正好完全相反！英特爾CEO季辛格去年十二月初「被退休」，下台原因包含英特爾擴大代工業務，想對決台積電，卻不斷虧損；除外，錯過了整個GPU市場，AI也太晚布局。

作者的大作發表時（2022/4/19），英特爾股價是46.6美元，台積電在美發行的ADR收99.45美元、在台股收565元。今年第一個交易日，英特爾腰斬至20.23美元，反觀台積電，倍增到201.58美元、1065元。

這篇論述錯在哪裡？參考點。摘要的第一點忽略N2與N10的難易度不同，不能相提並論；這道理不須有半導體相關專業就能理解。摘要第二點是把一種觀察、概括的摩爾定律（每個節點約2年）視為黃金定律，以此衡量一切，所展現出來的過度自信。

地緣政治風險

國外唱衰台積電最有份量的人物當推季辛格，他在2021年開始擔任英特爾CEO，誓言要奪回在晶片領域的龍頭地位。季辛格曾多次批評台積電的地緣政治風險，直言「台灣不是個穩定的地方」；一來提醒台積電的客戶，其所依賴的台灣供應鏈相對脆弱；二來呼籲美國政府優先投資當地廠商。但迄今台積電的市場地位（市占率）有增無減，科技巨頭（客戶）不因季辛格的警告而回去擁抱英特爾。

季辛格的談話，是否為台積電赴美設廠的推手之一，就不得而知了。但換個角度看，台積電赴美（日、德）設廠，正是地緣政治的解方；與其說是地緣政治帶來的風險，不如說是機會。客戶的產品由台積電（by Taiwan廠商）生產，與在台灣國內（in Taiwan生產）是不同層次；台灣的土地、水電供應、人才終有極限，前者才能讓台積電永續成長，排除「掏空」台灣（資源）的可能。

相較於海外人士，近十年來國內唱衰台積電、台灣半導體產業的網友、名嘴、媒體人、「專家」，更是族繁不及備載，但其論述更少邏輯，甚至是天馬行空、意識形態、為唱衰而唱衰。

台灣半導體好日子剩三年

2015年9月，《遠見雜誌》大膽預測「台灣半導體產業，只剩三年好日子」，其論述基礎有三大謬誤，一是對購併案的錯誤負面解讀。當時全球第二大、國內IC設計龍頭聯發科，啟動當年度的第四樁結盟案，收購以電源管理晶片見長的立錡科技；全球封測龍頭日月光公開收購排名第三大的矽品（黃仁勳今年元月來台首站，就是直奔台中矽品，力挺台灣先進封裝CoWoS），這是台灣半導體產業進入整合階段，但作者卻視為「這都象徵並宣告著，台灣最引以為傲的半導體業，已經嗅到濃濃的危機感」。

二是被中國業者展現的「霸氣」所誤導。2015年6月展訊董事長李力遊，接受遠見記者獨家專訪時，公開向聯發科董座蔡明介嗆聲，「現在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們這邊，聯發科跟高通沒有成長空間了！」。然而，當時聯發科已是全球第二大行動通訊晶片廠，僅輸給高通，還是全球第一大電視晶片廠，2014年營收（2131億台幣），足足比第三的展訊大了近六倍！

三是歪曲設備廠商不表態的對話。當時台灣已連續幾年蟬連全球採購半導體設備最多的市場，記者問應用材料公司（全球最大半導體設備廠）副總裁余定陸，余表示，「三年之內，大陸半導體採購不會超過台灣。」，再問三年之後呢，余不敢回答，作者就據此下了標「只剩三年好日子？」。

無中資 IC產業2025年消失

九個月後的2016年6月，工研院知識經濟與競爭力研究中心主任杜紫宸，在《旺報》主辦的「兩岸高峰論壇：沒有九二共識下的台商困境」研討會時指出，陸資入股事關台灣產業前景，「應該列為國家安全議題」。並強調若在此議題上未能做立即且適當的處理，對台灣產業發展的危機「比不蓋國光石化影響更大」。他並警告，若是不開放陸資進入，「台灣IC產業2025年就會消失」。

杜的邏輯是：聯發科未來發展必須依賴大陸5G市場，如果無法引入如中國移動或紫光等陸資，未來在搶占大陸5G市場時，勢必會落後大陸競爭者；底下的技術人才很可能外流到競爭對手展訊（紫光旗下公司）、海思（華為旗下）、高通等IC公司。杜僅因台灣對中國市場的依賴，不讓中資入股，就預言IC產業多年後就會「團滅」！

如今呢？去年五月，研調機構集邦科技（TrendForce）公布全球前十大IC設計廠排名（以2023年IC設計業務的營收為指標，如輝達已扣除OEM/IP營收），成績如下：輝達（NVIDIA） 因生成式AI應用熱潮首度擠下高通（Qualcomm）、博通（Broadcom）等勁敵，躍居龍頭。前三大之後是超微（AMD），聯發科（Media Tek）名列第五。台廠的聯詠（Novatek）、瑞昱（Realtek）也躋身前十大廠（分別為七、八名）。何來「台灣IC產業2025年就會消失」？

台灣只能保留五奈米以上的晶片

2021/04/13 中時新聞網報導，前綠委郭正亮預言台積電不可能在台灣生產5奈米以下的晶片，所有5奈米以下的技術都將移轉到美國。他在《朱學恒的阿宅萬事通事務所》網路直播節目中表示，「台積電70％以上的股權是屬於外國人，高階主管是美國人，設備、製程軟體全部是美國的，是典型的美國公司，只是在台灣上市而已。另外，美國認為五奈米以下晶片涉及軍用戰鬥機，就一定要求台積電去美國設廠，台灣只能保留五奈米以上的晶片，政府很難擋下來，因此台積電不可能留在台灣，更不可能去高雄！」。

現在，台積電不但去了高雄，其最先進的2奈米製程年初已「小量試產」，下半年即將量產。

台積電不但去了高雄，其最先進的2奈米製程年初已「小量試產」，下半年即將量產。（美聯社）

去台化、美積電

2022年1月，《遠見雜誌》再提出「現在的大立光、可成，難道是 3 年後的台積電？」。自問自答：「未來若是『不傳統』『不正規』的政治力強勢介入，迫使台積電『集中』『效率』的優勢被快速稀釋的話，就很難說了。」。拐彎抹角，談的是台積電赴美設廠。

董事長魏哲家在1/16的法說會上，強調最先進製程還是會留在台灣！他指出「因為R＆D研發中心在台灣，最尖端製程成功後，才會複製量產落腳各地。」。至於海外布局，「公司會依照客戶需求，建立海外產能，如客戶需求很多且有（當地）政府支持就會建廠。」。這兩段話，等同是對過去沸沸揚揚的「去台化」、「美積電」做了回應。

「優勢只剩三年說」 複製貼上

最近一次「好日子剩三年說」是2023年3月2日，《日本經濟新聞》連續四天刊登四篇「台灣不為人知的一面」系列報導，其中第三篇的「台灣的高科技天下只剩三年」。文中引用匿名人士指出台積電的優勢最多只剩三年，來做出台灣經濟走下坡的結論。

有人質疑此文是出口轉內銷、認知作戰，甚至可能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因為撰文的兩位記者中村裕、龍元秀明，八個月前才報導「半導体投資、台湾全土が沸騰，全20工場16兆円の衝撃」（《日經中文網》標體為「讓台灣沸騰的半導體投資熱為哪般？」），不但肯定台積電的製程能力，讓競爭對手難以望其項背，並引用 一名台灣半導體行業相關人士所説的「半導體生産如此集中的台灣讓世界已經不能放棄」，作出「對台灣而言，最大的防禦武器或許已不是美國提供的武器等，而是自己的最尖端的半導體工廠」的結論，來解讀「何以2021年起， 台灣的地緣政治風險屢屢被世界指出時，但業者仍繼續在台進行巨額投資的道理。」。當然，這是政治解讀，業者優先考量的或許是需求與成本！

中國終勝論？

去年六月，前董事長劉德音退休前最後一次主持股東會時，有股東提問會不會怕華為超越台積電？劉回答「永遠會有競爭對手，那華為不華為其實沒有關係。我們公司今天是領先，但我們現在著重的是，我們進步的速度是不是比其他競爭對手進步更快，這才是我們競爭的方法。至於什麼時候被趕上，我想CC（總裁魏哲家）也不用回答了。不太可能。」。稱得上霸氣回應。

小股東眼中台積電的競爭對手，為何不是三星、英特爾，而是巴不得台積電賣晶片給它，產品屬性完全與台積電不同的華為（晶圓代工服務vs智慧型手機、平板電腦、筆腦、網卡、與資通訊有關的企業產品及解決方案）？

別納悶，這是中國情結的反射。

※作者為專業經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