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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講堂】保護主義興起　布雷頓森林何去何從？

科塞蒂（Giancarlo Corsetti） 2025年06月05日 07:00:00

協助制定布雷頓森林體系的經濟學家所構思的，是一套自由貿易可以與資本管制共存的體系。

～歐洲大學學院經濟學教授　科塞蒂（Giancarlo Corsetti）

值得一提的是，IMF在2000年代初期自願縮減規模。由於該基金資源有限，許多國家認為與其向IMF求援得付出高昂成本，還不如透過累積外匯儲備來防範外部衝擊。在1990年至2022年間，在具有可考數據的國家當中，有大量國家的外匯儲備中位數，從不到GDP的5%上升到超過10%；而就外匯儲備排名在前25%的國家當中，占比甚至翻倍。

但在2008-09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布雷頓森林的精神強勢回歸，顯示在超全球化的時代，即使是先進經濟體也無法免於市場波動。各國政府重新掌控國內與國際的穩定措施，對國內外銀行提供流動性救援，常見手段包括貨幣互換協議（swap lines）。當決策者著手重擬國內與國際金融規則時，他們重新認識到資本管制的優點，無論其是明文規定或是內含在宏觀審慎框架下。

在此同時，IMF也大幅擴展旗下計畫的範圍與規模。在2010-12年的歐元區危機期間，IMF承擔起新的角色：作為區域性融資機制的配套。它與歐盟新設的區域基金密切協調。這些基金的標準運作截然不同，放款能力很快超越IMF。

不同於許多分析人士的預期，2008-09年危機及其後續衝擊並未引發保護主義海嘯。開放貿易被證實具備韌性，儘管並非全無爭議。在危機發生前的數十年，科技進步與貿易成本下跌促使製造業加速轉移到低成本地區，並把全球生產線重組為複雜的供應鏈體系，替後來針對自由貿易的政治反彈埋下伏筆。

從金融危機至2010年代中期，全球經濟曾短暫回歸布雷頓森林的最初精神，呈現在圖表中央象限。此時大致維持貿易自由化，金融市場與資本流動則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重要的是，2008-09年危機清楚顯示，市場無法自我調節，也無法保證經濟穩定。儘管多邊主義得以延續，其根基卻開始出現明顯裂痕。

布雷頓森林體系的瓦解

自2016年起，背離布雷頓森林模式的趨勢越來越明顯，這時民粹主義政治運動開始利用民眾對自由貿易日益不滿的情緒，把生活水準下降歸咎於此，特別是在美國。隨著各國政府意圖重新掌控國內經濟，關稅也重新被納入議程。

如圖表左中象限所示，布雷頓森林框架基本上已遭顛覆。儘管相對而言資本自由流動未受到重大挑戰，但貿易卻日益受限，這標誌著布雷頓森林體系在精神和實務上都已開始走向終結。國界重新回歸，不只透過高額關稅強化，還有隨時可能築起新貿易壁壘的威脅。

這些發展提出一個根本性問題：考量到地緣政治緊張不僅破壞敵對陣營之間，也破壞長期盟友之間的多邊合作，這種新興體制是否可以持續？為了評估其持久性，我們必須探究推動轉向當前保護主義的力量。

首先，全球公共與私人債務激增，可能誘使各國政府採取金融抑制措施，也就是限制資本流動，以使國內儲蓄留在國境之內。對債務可持續性的憂慮與日俱增，最終可能使全球經濟體系重回圖表左上象限的局面。

第二股力量來自貨幣政策。自1990年代以來，大多數已開發經濟體在擁抱通膨目標制的同時，也擁抱貿易與金融自由化，許多活躍的新興市場也一樣。儘管許多大宗商品出口國仍然維持有限的匯率彈性，以建立可靠的財政與貨幣治理，但各國獨立央銀採用的通膨目標制，很快地成為達成宏觀經濟穩定性的新黃金標準。這反映經濟學家之間的主流觀點：實施通膨目標制好過於把貨幣當成戰略性工具使用，因為後者不僅會給其他國家帶來成本，也可能破壞國內穩定。

也因此，1990年代後的貨幣政策體制對於全球穩定助益良多，因為確保各國央行專注於管好本國經濟。但在地緣政治分裂的時代，全球貨幣政策的合作模式是否仍能夠存續？各國央行是否能繼續保持獨立，並始終致力於優先穩定物價？答案將取決於各國採用何種框架，在這個日益衝突的世界中管理財政與貨幣政策的相互作用。

最後，科技進步與市場集中度高漲，已使少數科技巨頭變得極為強大。雖然外界預期這些公司將會反對限制貿易與資本流動，但他們也有足夠能力可以影響公眾輿論與政治決策，進而可能影響將採納哪些限制以及如何實施。

同樣的，理論上，鞏固的國界可以與一層有組織的全球化架構共存；這層架構由主要的經濟與政治強權所主導，聯手干預各國內政。這也就是為什麼大型企業雖然可能因為整體商業環境惡化而蒙受損失，卻不會強力反對可能進一步加劇經濟碎片化的措施。

協助制定布雷頓森林體系的經濟學家所構思的，是一套自由貿易可以與資本管制共存的體系。然而數十年後，體系內部緊張局勢導致廣泛的資本帳戶自由化，已偏離體系的最初目標。

隨著川普主導的反自由貿易政治浪潮，引發混亂地轉向保護主義，自由資本流動的體制是否仍能保持穩定尚不明朗。假若不然，那麼關鍵問題就是：如何防止全球經濟進一步走向碎片化與金融抑制？這種結果並非不可避免。然而，若缺乏協調一致的國際行動，這正是我們即將步入的未來。（系列二之二）

科塞蒂（Giancarlo Corsetti）是歐洲大學學院舒曼中心的韋爾納講座教授兼經濟學教授。

（翻譯：吳巧曦， 責任編輯：國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