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林沛祥說罷免團體都是邊緣人,需要多多關心,我不禁想,不知林沛祥有沒有打算競爭國民黨黨主席?比起在「綠共」跟「納粹」間左支右絀的朱立倫,林沛祥的污名化標籤貼得更自然,而且更傳統,有種獨屬於國民黨的氣息,深得黨魂。
為何說傳統?因為這種污名化的歷史久遠。大約二、三十年前,社會瀰漫著民進黨與其支持者就是不讀書、是底層的「主流觀點」,然而看看現今的國會,卻不是這麼回事,反而國民黨的論述能力啟人疑竇。以信義區、南松山選出徐巧芯為例,其最新「力作」,居然是搞不清升值跟貶值,如此不用功、不認真,實在讓人無言。
或許有人說不能只看徐巧芯,那是極端案例,但國民黨支持者必須有所警醒,徐巧芯出線並非意外,肯定反映了什麼;倘若視而不見,將來很可能就不是什麼極端案例了。
總之,如果水準有待加強的其實是國民黨,那過去民進黨承擔的,很可能就是不正當的「污名」。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實際上,對民進黨的污名、妖魔化從未停止。去年「青鳥行動」後就有一波潮流,在網路上洗「青鳥」低學歷、是社會底層云云,然而效果不彰。
為何不彰?或許是這麼說的人身上,也看不到什麼「上層」的品性吧。譬如到青鳥的活動蹭吃蹭喝,等於幫忙湊人數,卻到處說騙到敵人的糧草,洋洋自得。又或是語言組織能力支離破碎,上台演講讓人不忍卒睹。又或是網路海巡到處嗆聲,卻不是說理,而連發「蟾蜍」、「蠢鳥」等妖魔化詞彙。這樣的人指控別人社會底層,自然缺乏說服力。
這裡可以提出一個問題:公民社會的政治討論,非得用攻擊性詞彙才能進行下去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此這些人海巡攻擊的理由,想必有非常有趣,值得分析。
為何人們會將他人污名化、妖魔化?答案是有利可圖,雖然不是所有人都理性地參與其中,更多是被負面的符號所驅策。問題是,這裡的「利」究竟是什麼?在我看來,有兩種人會去操弄妖魔化符號,創造虛幻的階級,加以貶低。
第一種人是社會上擁有優渥資源的人。這種人乍看來無需將別人妖魔化,因為他們不貶低他人也能過得很好,但實際上,妖魔化創造出的「弱弱相殘」情境,有益於穩定既得利益者的權勢。就像伊藤計劃在《虐殺器官》中提出的假設,讓第三世界國家維持在內戰狀態,本身就是在保護美國的安全。
第二種人,是不認為實現了自身對成功的定義,對自己生命加以否定的人。講明白些,就是覺得自己是失敗者,或有失敗的預感,又或是畏懼失敗的人——先澄清,其實我不認為「失敗者」是個妥當的說法,但這是主流社會最容易理解的,故採用。
為何處在失敗邊緣的人,需要將別人妖魔化?這裡以父權體制對女性的貶低與妖魔化為例。
譬如蔡英文前總統,學歷優秀,曾帶民進黨在死灰中重生,總統任期結束前的支持度在五成左右。她登上《時代》雜誌封面,被《經濟學人》、《金融時報》等國外重要媒體報導。理論上,不管是否支持民進黨,至少蔡英文個人的才能與成就,算是有客觀保證吧?即使如此,在父權社會,還是可以用「穿裙子的人憑什麼帶領我們」加以質疑,或用「沒有結婚、沒有生小孩算什麼女人」加以嘲笑。
父權體制設立的階級,就是允許混得最不好的男人,也有嘲笑、貶低優秀女性的權利。光是「男性」這個靠運氣得到的身份(沒人能決定自己先天的身體性別),就足以抹殺女性所有的成就與光環。
所以不難想像,對堅信父權價值,卻又在父權遊戲中「失敗」的男性來說,貶抑女性的權利有多可貴。無論他們對自己的成就有多不安,只要早上起來時看看陽光,心想「天啊,幸好我不是女人」就夠了。在自己的階級底下,有著不管多努力都無法翻身的階級,足以為他們帶來慰藉。
因此不難想像性別平權是多可怕的威脅。如果底下沒有無法翻身的虛幻階級,他們就不得不直面自身的「失敗」;即使那很可能並不是真正的失敗,只是恐懼失敗、缺乏安全感,以致就連有所成就的人,都希望有個永遠墊底的階級,作為「跌落神壇」的緩衝——華人社會缺乏面對失敗的教育,或許也間接助長了父權體制。
有趣的是,罷免志工以女性居多,居然也挑動某些人的神經;他們到處說「因為女人容易被騙」、「因為女人容易被感情驅使」、「女人缺乏理性」——異哉!他們到底在緊張什麼?不針對論點做回應,卻去攻擊性別?這些人究竟是第一種人還是第二種人,背後的心態值得細細剖析。
林沛祥應該是第一種人吧。他有錢、有勢、有人脈,因此在貼上污名化標籤的同時,還有「表達同情」這種置身事外的餘裕,別人進一步問他是什麼意思,他也能不正面回應,保持一點神秘感,等污名化的標籤發酵。
實際上林沛祥心裡到底怎麼想,是不是其實捏一把冷汗,我們當然不得而知。但這種毫不窘迫的風格,顯然跟滿口「蟾蜍」、「蠢鳥」,動輒性羞辱、攻擊外貌,看來沒半點餘裕的「網友」不同。在污名化、妖魔化這件事上,身為第一種人的林沛祥,勝過千千萬萬個緊張兮兮的「網友」——朋友們,這才是階級的威力。
而這符合確實我年輕時的印象。所謂的妖魔化、污名化,就是要保持從容、優雅、餘裕才有效——就算是裝出來的也一樣。相較之下,朱立倫實在讓人同情。剛學會綠共這個詞,就被中國警告,改口說納粹,又被歐洲警告。面對如此壓力,朱立倫的反應有半點從容、優雅、餘裕嗎?沒有。或許是面對失敗的恐懼,讓朱立倫失去餘裕,淪落到跟那些「網友」差不多,沒有說服力。雖然林沛祥那番「邊緣人」的發言不算優雅,但至少沒顯得滑稽,從這點看,他確實更擅長妖魔化與污名化。
但為何臺灣會發展成「大罷免」的局面?不就是因為立法院打算擴權、企圖癱瘓憲法法庭、統刪總預算、亂砍業務費、砍國防預算、甚至有親共嫌疑,屢屢不顧人民利益,將立法院當成放縱權力慾的場所,最終累積起來的民怨嗎?都現在這種時候了,翁曉玲還在說「要給卓榮泰一點壓力」,沉浸在「我比你大」的愉悅,她的思考難道有一分一秒是為了人民嗎?
林沛祥無視這麼多的問題,輕描淡寫地說「因為罷團是邊緣人」,實際上不過是既得利益者的傲慢,持續無視民間累積起來的怒氣。就像火都燒到門前,卻說該開冷氣了,沒半點應變能力,該說不愧是公子哥嗎?
說到底,妖魔化本身就與「選賢與能」抵觸,不過是用來維持既得利益者的權勢。至於更嚴重的影響,則是形成怠惰。
為何會形成怠惰?因為妖魔化會創造出輕鬆的環境。
舉前面的例子吧,為何罷團女性志工較多,就要攻擊性別?因為只要把女性污名化、妖魔化,主張女性就是衝動、非理性、容易受騙的,那還需要繼續往下談嗎?妖魔化提供了輕鬆迴避問題的台階,即使罷團有紛多的思想、主張、質疑、挑戰,男人只要一句「哼,女人」,就可以無視所有議題。那些在網路上四處以「蠢鳥」、「蟾蜍」攻擊的人不也如此嗎?他們以妖魔化語彙貶低不同立場的人,目的當然無關真理,僅是想透過否定對方話語的份量,讓自己居於「沒必要聆聽、沒必要思考」的輕鬆立場。
林沛祥說「罷團都是邊緣人」,也是企圖創造出同樣的舒適空間。明明罷團發起挑戰,質疑國民黨立委、質疑林沛祥是否適任,林沛祥卻不是正面迎戰,證明自己適任,而是冷冷一笑,「哼,邊緣人」。
試想,總是透過這種方式來假裝問題不存在的人,可能進步吧?不能吧?太輕鬆了!
父權體制貶抑女性的結果,就是讓女性在資源相對平等的時代,展現出比男性更強的執行力與協調力,反觀男性,則在怠惰中變得無能。對此情況,部分人有所警惕,痛定思痛,調整自己的觀念,但另一群人卻不思進取,只想加強污名化、妖魔化女性,以維持落伍的權力位階。
國民黨也是如此,不斷妖魔化民進黨的這種怠惰,造就了徐巧芯也能出線的結果。所以國民黨支持者必須要思考,妖魔化當然很輕鬆,但要繼續容忍這種怠惰嗎?要容忍到什麼時候?等整個國民黨對齊徐巧芯的水準嗎?
妖魔化在傳統社會有效,仰賴的是缺乏獨立思考的智識,畢竟是由負面符號驅動,而非理性;對於刻板印象,如果不去思考「是否當真如此」,而是「大家都這麼說,肯定是這樣」,或「有權力的人這麼說,肯定是這樣」,自然就會被虛構出來的厭惡所支配。然而,台灣義務教育都履行這麼久了,我們還要繼續停留在那種古老的精神狀態嗎?在我看來,是否接受林沛祥的妖魔化之說,將揭示台灣的啟蒙程度。
而我認為台灣是應該要繼續往前走了。(本文轉載自作者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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