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讀者投書政經交鋒文化教育

政治是政治　宮廟是宮廟　才正常

邱泰達 2025年05月17日 06:00:00

分辨信仰與治理的界線，台灣的政治文化才能從「廟口政治」邁向「制度民主」。（資料照片）

近期因政治人物參與宮廟活動所引起之事件傳得沸沸揚揚，當然類似情況已屢見不顯，政治人物選舉時「拜廟」已淪為常態，當代台灣民主已發展數十年，但政治文化中某些「前現代」遺緒依然頑固存在，其中最令人憂心的，莫過於政治與地方公廟體系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交纏關係。這種現象不僅侵蝕制度性政治的正當性與專業性，更在無形中複製了地方黑金網絡的社會基礎，對台灣民主的鞏固造成長遠傷害。正因如此，今日我們必須正視並堅定主張：政治是政治，宮廟是宮廟。

台灣的宮廟信仰，根源於民間宗教的歷史文化脈絡，是一種結合土地、族群、倫理與儀式秩序的生活體系。在過去政治體制未臻民主的年代，宮廟常被視為地方的權威象徵，甚至取代政府行使某種「準治理」功能，提供民眾庇護與秩序。然而，當台灣邁入民主社會後，這種結構若未重新調整其政治角色，反而會成為民意代表與黑道勢力藉由宗教形式穩固地盤、動員資源、操弄選舉的工具。我們不反對宗教作為文化與心靈的依託，但宗教體系本不應涉入政治決策，更不應成為動員暴力與非法勢力的包裝。

政治學上，宗教與政治分際的重要性自古以來即為制度建構核心。現代國家的合法權威應建基於制度化的「法理型權威」（legal-rational authority），其正當性來自公共法與民主程序，而非傳統或魅力型領袖的個人崇拜與神授權力。然當政治人物藉由宮廟參拜、擔任主委、資助香客，甚至參與遶境活動以取得宗教光環與群眾動員力量時，實際上已將政治正當性轉移回傳統社會的權威邏輯，違背民主制度應有的現代化進程。

更進一步來說，政治與宗教未清楚分離的危害，在台灣尤表現在宮廟與黑道勢力的結合。威權結構在轉型過程中，若未能有效建構新的制度性忠誠來源，傳統文化便會滲透政治，成為新興政治體制的「非制度性支柱」。今日我們看到部分宮廟以「陣頭文化」為名，實際上卻成為幫派資源運作，甚至成為選舉暴力的溫床。這樣的灰色結構，不僅危害基層政治純潔，更破壞民主體制的公正競爭原則，對公民社會的發展形成逆流。民主政治的核心在於理性公共討論與政策選擇，而非建立於神聖不可質疑的象徵系統。當政治人物以「神明旨意」包裝政策立場，甚至動用信眾壓力干預公共事務時，實際上已逃避了政策辯論的責任，將政治議題神聖化、非理性化，形同對民主的反動。

這不僅壓縮政治多元性，也助長反智與反問責文化。宗教可以療癒人心，但不能指導國政。民主社會的公共領域需要的是透明、開放與理性分歧，而非神秘主義與情感動員。今日台灣多數政黨與政治人物依然樂於與宮廟建立密切關係，甚至以「信仰文化」之名正當化這種掛鉤，顯示台灣政黨尚未真正走出傳統社會的人情政治邏輯，也反映制度化政黨動員結構之貧弱。當選票依賴地方廟會與人際動員而非政策理念時，政黨將無法發展長期政策平台與執政能力，整體政治品質亦將被綁架於地方宗教與人脈結構之中。

要破解這種結構性問題，唯有從法制、文化與教育三方面入手。法制上應明確規範公職人員不得兼任宮廟管理職位，避免權力混淆與資源輸送；文化上應鼓勵信仰回歸宗教本質，區隔宗教儀式與政治動員；教育上則需深化公民意識，讓選民懂得辨識政策與民粹、分辨信仰與治理的界線。唯有如此，台灣的政治文化才能從「廟口政治」邁向「制度民主」，讓民主真正建立在理性選擇與制度競爭之上。政治是政治，宮廟是宮廟。這不只是分工原則，更是民主成熟的試金石。若我們繼續容忍政治與宗教之間曖昧不清的依附關係，便將讓政治沉淪於迷信與暴力的雙重陰影之下。台灣若要真正邁向健全民主國家，現在就是重新釐清這條界線的時候。

※作者為國會法案主任、奔騰思潮青年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