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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宏專欄：蔣介石是不是獨裁者？去問問李瑞漢的家人

陳嘉宏 2025年03月03日 07:02:00

李家人每年三月十日傍晚都會聚在一起作家庭禮拜，並且吃魷魚麋。（李慧生提供）

李瑞漢是位律師，他在1926年從台中一中畢業後就進入日本中央大學法科留學，1930年通過日治時代的司法科高考，回到台北大稻埕擔任執業。二戰後，國民政府接收台灣，李瑞漢當選台北市律師公會會長。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李瑞漢以台北市律師公會的身份對當時的行政長官陳儀提出多項改革意見；3月10日，李瑞漢與同為律師的胞弟李瑞峰及時任台灣省參議員林連宗在家中聚會，卻被四個帶槍便衣和憲兵軍官用吉普車一併帶走，從此人間蒸發。

李瑞漢被捉走後，他的太太邱己妹四處陳情希望能得知丈夫的音訊，但卻始終得不到答案。孫女李慧生回憶，小時候，常看到阿嬤在祖父的照片前面彈鋼琴、寫日記、看聖經，甚至發現阿嬤躲在房間裡流淚，但家人卻對過去的事絕口不提。直到有一年清明節，阿嬤還真的帶他們到觀音山的墓區去找祖父的墳，一群人在墓園裡繞了大半圈卻找不到，阿嬤就說:「找不到就回家吧！」李瑞漢到底怎麼被殺？葬在哪裡，對李家人而言始終是個謎。一直到近年來大溪檔案開始解密，李瑞漢的名字終於出現在陳儀於當年3月13日去函蔣介石附件中的「辦理人犯姓名調查表」裡，被登記的罪名是「陰謀叛亂首要與強力接收法院」。

李瑞漢失蹤後，不時有情治人員前來騷擾，李家人惶惶不可終日，邱己妹一度帶著幾個孩子投靠娘家，因為不想連累親戚，又搬回台北。惟每年的3月10日，李家人總會齊聚一堂，先做家庭禮拜，再由阿嬤邱己妹彈琴帶著家人唱聖經、做禱告，然後一起吃阿嬤煮的魷魚糜。原來，情治人員帶走李瑞漢當天，阿嬤的廚房就煮著魷魚糜，只是沒等到糜上桌，李瑞漢就被帶走。從此以後，吃魷魚糜也就成為李家人懷念李瑞漢的方式。

邱己妹在2008年過世，當時她已經一百歲了，過世前還一直交代家人，「一定要找到阿公的下落」。

賴清德就任總統後的第一個二二八紀念會上說，228事件發生原因不是族群衝突，推給族群衝突是完全不負責任、非常不應該，「二二八是獨裁者蔣介石在大陸戰局節節敗退情形下，為了確保來台灣統治，所以犯下滔天罪行。」

過去30年來，有關二二八的研究已如汗牛充棟，對於事件的近遠因有相當多分析。二二八事件的本質是一個移入式政權對於本土的掠奪與鎮壓，但要遽爾推論它完全不是族群衝突其實稍嫌武斷。而二二八事件的爆發及其後的清鄉、白恐的確有助於蔣介石日後的戒嚴統治，但將事件與「蔣介石確保來台統治」做成因果推論，邏輯上也太過跳躍。不過，有別於以往歷任總統總是以「代表政府為過去的錯誤道歉」的說法，所謂「獨裁者蔣介石犯下的滔天罪行」之說先前只見於學者的論證，此番由賴清德以總統身分親口說出，就轉型正義而言仍別具意義。

蔣介石當時身為國民政府最高領導人，在陳儀請求派兵之際，既無能力瞭解真相，繼而放縱軍隊屠戮台灣人民，說他是犯下「滔天大罪」的元兇一點都沒有誣賴他。事實上，在當年陳儀以「叛亂」為由向中央政府請求調兵後，蔣介石於3月5日隨即同意派兵前往台灣。得知有援軍加持，高雄要塞司令彭孟緝在3月6日就開始於高雄展開鎮壓；3月8日，21師於基隆登陸在碼頭胡亂掃射，發生慘絕人寰的「鐵絲穿掌集體拋海」事件。3月10日，陳儀宣布全台戒嚴，也就是這一天，四個帶槍便衣和憲兵官闖進李家，用黑布矇眼帶走李瑞漢，一家人從此天人永隔。

朱立倫說，不解賴清德為何要「挑起仇恨」，「製造對立」；蔣介石的曾孫蔣萬安說，政治人物應該有「更高的視野與更大的包容」。每逢二二八，朱蔣兩人的論調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只是，李瑞漢為何被捉、如何審判、屍骨在哪、誰該負責，迄今仍是一團迷霧，政客們憑什麼要死了丈夫、父親以及阿公的李家人「包容」？又蔣介石到底是不是一個「犯下滔天罪行的獨裁者」？這豈是活躍於政壇的蔣家後代所能置喙，而是應該問問李瑞漢的家人們吧！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