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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論壇》反噬視角：當取消文化成主流　民怨將以反猶形式再現

齊澤克（Slavoj Žižek） 2024年05月02日 07:00:00

齊澤克（Slavoj Žižek）
●歐洲高等學院哲學教授
●倫敦大學伯貝克人文學院國際主任

現在才剛過4月，年度最佳照片卻已呼之欲出。4月12日德國警方阻止原定在柏林舉行的巴勒斯坦大會，並逮捕多人，其中包括戴著紅色小圓帽的虔誠猶太人拉茲（Udi Raz）。我們可從照片和影片清楚看到，警察拖走一名猶太人時，臉上掛著輕蔑的笑，讓人想起1930年代的德國警察。

德國正掀起反對反猶主義運動，被掃蕩的人裡面，有不少猶太人。巴勒斯坦大會是由總部位於柏林的猶太中東正義和平之聲以及泛歐洲政治運動暨政黨「DiEM25」聯合發起，代表人物是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但德國內政部現在不僅禁止楊尼斯入境，甚至不准他參與任何網路政治活動，這讓楊尼斯完全有正當理由聲稱，德國政府已逾越界限，踏入了獨裁。

更糟的是，包括綠黨和左翼黨在內，德國政治團體都支持這項作法，由此不難看出，反對反猶主義中的「取消文化」有多廣泛。可以確定的是，類似事件也在美國發生，舉例來說，政治理論家迪恩（Jodi Dean）發文點出哈瑪斯10月7日攻擊的解放潛力後，霍巴特和威廉史密斯學院（Hobart and William Smith Colleges）最近讓她休了假。

但若要說到當權者挪用「取消文化」的極端案例，德國當為代表，毋需猜測楊尼斯原本是否要在巴勒斯坦大會發表反猶演說，讀他預先準備的講稿就能得知，他的講稿明確譴責任何形式的反猶主義，要求衝突雙方採取相同標準。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4月13日報導，「一名從屯墾區失蹤的以色列男孩被發現死亡後，數以百計以色列屯民包圍了巴勒斯坦村莊，攻擊約旦河西岸的居民」。讓我們用正確的名稱「暴民私刑」稱呼這種攻擊。以色列國防軍非但不展開標準的調查程序，反而任由私刑猖獗。我們只能想像，如果是巴勒斯坦男孩失蹤，數百名巴勒斯坦人襲擊以色列屯墾區，開明的西方會如何反應。

再來想想另一個例子：1月18日，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拒絕了巴勒斯坦建國的想法，他信誓旦旦地宣稱，以色列會掌控目前佔領的所有地區，「因此我要講清楚，未來若有任何其他安排，以色列必須控制從河流到大海的整個地區」。

納坦雅胡這句「從河流到大海」被放大檢視其來有自，巴勒斯坦人或左派使用相同措辭要求解放巴勒斯坦（如流行的口號：「從河流到大海，巴勒斯坦將獲自由」）時，右派心口不一，主張他們是在呼籲殺光以色列猶太人。

簡言之，巴勒斯坦人一說就被斥為種族滅絕的句子，如今正被納坦雅胡用著，「從河流到大海」代表以色列實際上正在做且計劃做的事，但直到現在才公開承認，而讓此事變得齷齪的，正是納坦雅胡本人。

這樣的例子還不少，4月2日納坦雅胡表示，造成加薩7名援助工作者死亡的空襲，是「我軍不小心傷害無辜人民的悲劇」，那他會怎麼描述成千上萬的巴勒斯坦兒童死於以軍之手？

紙牌屋正在倒塌。以色列先前起碼還會假裝遵守2條原則：允許批評以色列政策但不允許反猶主義，以及轟炸加薩是針對哈瑪斯，不是針對加薩全體人民，畢竟哈瑪斯本身也恐嚇巴勒斯坦百姓；但最近這些區分已不復存在，納坦雅胡受訪時公開表示，直接的反猶主義不被允許時，批評以色列的聲音就會取而代之。同樣地，許多以色列高官也越來越能接受加薩等同哈瑪斯的概念。

根據以色列強硬派財政部長史莫崔赫（Bezalel Smotrich）的說法，超過7成以色列人支持「鼓勵自願移民」的想法，因為「（加薩）200萬人每天早上醒來就希望摧毀以色列」（若是如此，或許和以色列無差別轟炸加薩有關），言下之意是所有加薩人都是合法攻擊目標，而約旦河西岸顯然是下一個。

有鑑於此，一直說以色列無法真正消滅哈瑪斯，其實是劃錯重點，對以色列而言，這場戰爭的真正目標是併吞加薩及約旦河西岸，成就從河流到大海的偉大以色列。在那之前，以色列必須宣稱哈瑪斯始終是威脅，才有理由讓軍事行為繼續下去。

在西方已開發國家以及部分阿拉伯國家（如埃及、約旦及摩洛哥），上流菁英與大眾輿論之間的隔閡已經大到蓋不住。許多國家基本上支持以色列時，民眾只能抗議，之後他們就會漸漸被「取消」、威脅或被捕。我看到的危險是，民怨一旦爆發，將以反猶形式出現，這就是為何像是德國取消巴勒斯坦大會的行徑必須被看破手腳：這是反猶主義史上，一頁扭曲的新篇章。

（翻譯：鄭可妮，責任編輯：楊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