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上報專欄世界局勢

盧斯達：從華府槍擊　到禁止哈佛招國際生的混戰

盧斯達 2025年05月24日 06:00:00

如果兇手想用殺戮來終止加薩地帶的殺戮，他跟法西斯的以色列軍人也分別不大，只是他們掌握的武力不一樣。（美聯社）

一名男子在華盛頓猶太博物館附近，槍殺以色列駐美國大使館兩名雇員。他束手就擒，現時被控兩項一級謀殺。媒體報導男子被捕時高呼解放巴勒斯坦的口號。

事件震驚全球，多國領導人譴責反猶暴力。以色列外交部長 Gideon Saar 甚至表示，不少國家和國際組織的領導人，特別是歐洲，都有參與煽動反猶，認為這宗慘案是持續的西方內部反猶聲浪不斷加強所致。當然另外一種看法則是強調，以色列近年對巴勒斯坦人的滅絕式、不成比例式戰爭，才是人們「反以」的原點。

不過在川普（政府）眼中，可能學生「反以」然後「反猶」，支持巴勒斯坦人，最後被組織成反猶運動，都是非常順理成章。於是川普借此打擊「左派校園」和高等教育建制，「宣佈取消哈佛大學國際生招收資格」，外國留學生必須轉校，否則會失去學生簽證。

哈佛表示這是違法，是報復行動，之後會控告政府，結果有待下回分解。這宗慘案一石擊起千浪，引爆一場關於以巴衝突、學術自由、院校自主、國安問題、留學生權益、西方反猶主義、美國軟實力問題的混戰。

本欄在 2024 年 10 月左右，討論過當時一些美國知名大學的校長被叫上國會聽證會，接受議員質問，校長為何容忍大學存在很多反猶集會和活動，要如何處理？當時是借此討論猶太裔學者管禮雅（Liah Greenfeld）對西方反猶現象的理解。簡單來說，就是在「一神教」的不同國家和文化中，都有反猶的因子和歷史，那是跨越政見和國家的「文明現象」。這是有關不少古老宗教在教義和思想中，襲借了猶太教的餘緒所致。當然，以特別的想法看待猶太人的想法，也不會一時三刻消退，特別是在歐美。

哈佛大學前校長 Claudine Gay 就因為當時聽證會表現不濟，被指包庇和無視校園反猶問題，火速下台。學校的問題其實一直沒有完結，因為以巴戰爭一直沒有完結。難民危機、士兵戰死、恐怖襲擊，還是不時發生。

川普上台後，跟大學的對抗就在持續。川普對外對內都是談判式外交，總是提出很高的極限要求，最後卻多數不追求事事成真，但他自己一定對教育界非常不滿。

川普對自由派掌握的界別絕不友好、想要整頓，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好像傳媒，或者教育界，甚至好萊塢產業，都有各自的整治政策。有些已實行，有些未實行。總而言之，在他們眼中，有很多事情等於是美國在用自己資源去培養反美力量，用美國資源去輸出反美論述和行動。那可能是大學的撥款，傳媒的撥款，外國救濟的撥款，因此不停查帳。在這件事，他們則認為是這些群眾的長期唱和，政治術語和修辭的不斷流傳，最後導致殺害以色列人的事件，在國家核心發生。

川普的重手模式，交易式外交，總是開始時要製造混亂，之後再談。這是犧牲所有（哈佛）留學生的數年學業以及未來，作為製造混亂的原材料。數字上外國留學生是財政收入的重要部份。

況且學生可能沒有參與過支持巴勒斯坦的活動，但也一樣成為政府和校方權鬥的犧牲品和人質，這又是裹挾第三方人質去談判的做法。當然更鑽入的討論乃是，連美國對全球人才的吸引力，可能都成為隨時被撕票的談判人質。

現時國際學生約佔哈佛學生總數 27％，在上一個年度，該校招收約 6800 名外國學生，全體學生約為 25000 多人。

槍殺事件的兇手，也是裹挾無關的人質。他的子彈，將戰爭、兩個民族上千年的恩怨，算在兩個無辜職員頭上。當然有些人會認為以色列全體都要為戰爭負責，但這種烈士式的行為，只是滿足了一時扭曲的道德情感宣洩。（將他者視為法西斯，去合理化自己一方的暴力）他們的戰爭已經很多年，是很多代努力也未必能化解的事情。西方還是充滿反猶因子。烏克蘭現在也未和平。總之沒有一蹴而就，天降神兵解決問題的英雄，那不會是一個人的暴力可以奇蹟解決的結構性問題，以巴雙方用了很多年的暴力來治，也尚且不行。

戰爭有時沒有大戰略和理性，淪為兩邊不斷報復，為了死去的戰友甚至祖先，無法開創真正的未來。當然兇手的行為未必幫助到巴人，就像每一個殺害過巴勒斯坦人的以色列軍，都在生出其他仇恨和復仇的故事。兇手的行為可能也會引來復仇，為其他人和世界帶來更多的傷害。

如果兇手想用殺戮來終止加薩地帶的殺戮，他跟法西斯的以色列軍人也分別不大，只是他們掌握的武力不一樣。以色列中的鷹派也一樣覺得沒有其他辦法了，夢想將敵人完全消滅，創造沒有另一種人的世界，去徹底終止兩種人之間的仇恨螺旋。歷史上有很多政治家都採取過類似手段，但他們失敗的時候，有時會意外創造出更深的黑。

最典型的例子，是猶太人忍受過羅馬帝國、歐洲人和納粹德國的滅絕，之後建立了一個有仇必報、自我的戰鬥型民族。順理成章地，他們最後順利成為了其他人的壓迫者和征服者。

※作者為香港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