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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耀南：韓國總統「青瓦台魔咒」怎麼來的

洪耀南 2025年04月05日 07:00:00

尹錫悅試圖以檢察背景與遷出青瓦台來避開「魔咒」，結果仍陷泥。（美聯社）

剛剛被罷免的總統尹錫悅在上任之初，便有意打破「青瓦台魔咒」。他是韓國史上首位檢察總長出身的總統，對法律程序與權力制衡極為敏感。他大刀闊斧地將總統辦公室遷出象徵權力核心的「青瓦台」，搬至首爾龍山的國防部舊址，意在彰顯總統不再高高在上，也象徵意圖終結過去「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力文化。

然而，總統府遷址的象徵意義，似乎無法抵擋政治現實的洪流。2024年12月初，尹錫悅政府竟宣布實施「戒嚴令」、派兵包圍國會，意圖壓制日益高漲的民間抗爭與政治不滿，此舉被視為對民主制度的嚴重挑戰。儘管幾個小時就宣布取消，但即引爆輿論風暴，反對黨迅速行動，發動彈劾程序。民意如潮，尹錫悅任期尚未屆滿，便面臨下臺命運。這樣的結果令人唏噓——即便出身法律界，即便選擇「避開青瓦台」，仍舊無法逃過這歷任總統的「宿命循環」。

一、歷史回顧：從英雄到階下囚，魔咒何來？

自1948年大韓民國成立以來，幾乎每一位總統在下臺後都遭遇調查、指控甚至入獄，這種「青瓦台魔咒」並非偶然，而是制度、文化與權力結構交織而成的必然結果。

從全斗煥、盧泰愚：軍事獨裁時期的兩位總統，在1990年代因濫權、貪腐和血腥鎮壓光州民主運動，被定罪入獄。到金泳三、金大中雖未遭起訴，但其子女涉貪腐案仍讓聲譽受損。盧武鉉：在卸任後被控收受政治獻金，最終在壓力之下自縊身亡，韓國民眾至今仍對此充滿哀傷與反思。李明博：因賄賂與濫用職權，於2020年被判17年徒刑。朴槿惠：因「閨密干政」醜聞被彈劾下臺，最終入獄22年，創下韓國現代史最大政治震盪之一。從這段歷史來看，青瓦台的魔咒並非迷信，而是政治與法治之間長期失衡的縮影。

二、法治角度：檢察官的雙面刃

韓國的司法機關，特別是檢察體系，在制度上享有極大的調查與起訴權力，甚至比許多西方民主國家更集中。

尹錫悅本人正是這樣的「檢察出身總統」，原本寄望以法律專業重建政治清廉，但卻面臨「檢察獨裁」的批評。檢察機關被指成為政治鬥爭的工具，而非中立執法者。當政權輪替，新的檢察體系往往會翻出舊帳，對前任總統清算，這也讓每位總統卸任後都如履薄冰。法治不是清算的工具，而是保障制度正常運作的根基。當法律變成政治鬥爭的一部分，「魔咒」便不再只是個象徵，而是制度性的惡性循環。

三、總統制度設計的困境：權力過於集中

韓國採用的是總統制單任五年制，總統擁有高度的行政權、外交與軍事指揮權，但無法連任，導致「強勢起手，無力收尾」的尷尬格局。

無法連任意味著總統從上任第一天就成了「跛腳鴨」，政治對手無所畏懼地提前進入攻擊模式。行政與立法之間缺乏穩定合作機制，導致總統多數時間陷於內耗。權力過度集中在總統身上，一旦政府出錯，責任全落在總統，反而使制度缺乏彈性與自我修正機制。

相較之下，美國的總統制允許連任、國會制衡機制較為成熟；而德國、英國等內閣制國家，權力則分散於總理與內閣，政黨負擔更大，不容易出現「個人英雄」也不容易形成「一人清算制」。

四、李在明能破咒嗎？還是下一個受害者？

目前韓國要在六十天內完成總統大選，而在野黨「共同民主黨」代表李在明呼聲最高，政見偏向民粹與經濟分配，深受中下層民眾支持。然而，他從政以來也爭議不斷，涉及多起司法案件，包括：城南市長任內的開發利益分配案；非法政治資金與選舉操作疑雲；涉嫌對政敵施壓。

雖然這些案件尚未定罪，但無論是否勝選，這些司法糾纏都如影隨形。而一旦執政後無法有效整合政治資源，或處理民生經濟不如預期，這些案件可能隨時被反撲成為致命武器。

李在明若想打破魔咒，除了在任內保持清廉、施政有感，更需要推動真正的制度性改革，如：降低總統制對個人權力的依賴；重塑檢察體系與司法獨立；建立總統卸任後的制度性保護與透明審計機制。

結語：魔咒不是命運，是制度的警鐘

青瓦台的魔咒並非來自風水，而是來自體制。當政治高度個人化、權力集中且缺乏制衡，每一位總統都將成為失控機器的駕駛者，一旦出錯，不只自己毀滅，也可能拖垮整個國家信任體系。

尹錫悅試圖以檢察背景與遷出青瓦台來避開魔咒，結果仍陷泥沼；李在明若不能從制度層面著手改變，或許只能在歷史的回音中，再度寫下下一章的「青瓦台悲歌」。

※作者為淡江大學外交系中國大陸研究所專任助理教授，台灣自由選舉觀察協會榮譽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