圳道秘境：瑠公圳在新店之二

從繁忙、嘈雜的北新路車流中步入45巷，僅10多公尺處，就是瑠公圳圳頭公園末端，圳道段起點。站在45巷過圳橋上向北望去，但見圳水潺潺，魚群游弋其間，圳道兩側植種林木、綠草，圳岸以木質圍欄護岸，圍欄上間有植栽，整體煞是清幽雅致，瞬時恍若踏入秘境，如右google earth 圖像所示。

（google earth 圖像）

以城市而言，山川、河流往往都是形成城市的地理基礎，許多都市的發生都是因為水邊聚落而起；河川為城市提供生活用水、農業用水，甚至交通便利。但是，河川也為人們帶來邊界阻隔或洪災。

就像進站的火車為什麼一再出現在歌詞、電影、小説裡，因為火車體量是鉅大的，到站、離站的時刻是不能變的，所有擋在它前面的人，只能順服它、跟隨它。所以進站的火車，人們喜悅於它帶來的便利，卻也昭示著逼近的命運，不可阻擋，所有無奈只能化做嘆息。

河川也是一樣，人們依賴著又親近著它，但在滾滾流水前，卻又必須警惕著它的力量之偉岸，傷感時間的流逝，而無能回天以斷流。

但是，「圳」似乎屬於另外的故事。同樣是水體，圳就親切得多。假如河川是火車，那圳就是社區小巴，圳好像是可以「招手就停」，搭錯了，可以立刻呼喚司機叫停下車。

「圳」是最親近人的，人們無須恐懼她，可以安心地依賴她、親近她，甚至需要像疼愛子弟般愛護她。

通常現代城市中不會出現圳，只有槽化的河流或大排。城中的圳大多是農業時代灌溉渠道的遺留，所以，圳也很自然的在現代城市中會喚起歷史，一種親人般的記憶。

至此，不能不提到2006年由台北縣長周錫瑋推動，2010年第一段完工的「瑠公圳圳道空間再造」計畫：

計劃願景中說到：「期望藉由圳道復原，讓圳水流動起來，恢復其本來的自然環境面貌及文化內涵，並為縣民提供一個富有教育意涵的親水環境，同時使圳道變成城市綠化系統的串聯媒介，……」。

其圳道再造理念之首要提出：「重塑圳道空間為都市藍帶休憩場域」，「建構在地文化特色及與圳道有互動之親水體驗空間」，「針對周圍之閒置土地，賦予全新之改造契機，以達到圳道景觀再造之目標」，「……」。

其願景，其理念，無不以「親水」為主要之方向。。其計畫大抵可分為二部份：

「自圳頭至北新路45巷段，即圳頭公園」：長約130公尺，由於水利會反對將停車場封蓋打開，原規劃改建為圳道歷史公園的計畫胎死腹中。

「自北新路45巷經蔡宅、過水橋至碧潭橋段」：長約230公尺。右圖就是2010年完工時，地方人士齊聚歡慶古圳重生的景象。今日此段圳道兩側近水平台、圳岸步道上親水空間的清幽雅致，皆建構於當時。

自北新路45巷循瑠公圳圳岸北望，昔日圳道動靜皆宜的景觀及圳道上人群與圳道的互動，如下方相片所示，其中多可看到蔡金木宅前那棵老樟樹，佇立於圳岸：

「蔡金木宅」處於本段非常關鍵的位置。或可說，周錫瑋縣長「瑠公圳圳道空間再造」計畫，著墨最深的就是「蔡金木宅」前後這段圳道，最成功的也是這段。

圳道空間除了要將圳道這條「線」完成，也必需使這條線的中段有立體縱深，塑造成更能夠親水及停頓的空間，如此，這個空間才能應對「親水」的需求及期望。

蔡宅的存在，恰恰提供了一個有縱深、有高低差的立體感。

蔡宅背靠萬新鐵路，前臨瑠公圳，陪伴大圳逾70載。昔日萬新鐵路運煤火車日夜不息穿梭蔡宅後方，蔡宅子弟常在萬新鐵路軌道區玩耍。瑠公圳水亦日夜不息北流澆灌著東台北，圳道旁洗衣、圳流中游泳、圳岸上釣魚是蔡宅婦女、孩童的日常。

幾乎完美的保存了原貌的蔡宅，以獨特的地理位置串聯鐵路與水圳系統的發展脈絡，展現早期都市擴張與水文環境共生的歷史樣貌。蔡宅不僅是私人主所，更是瑠公圳的珍貴文化地景。

長期以來，蔡宅與瑠公圳作為大台北地區的學校（涵蓋幼稚園 小學 國高中學到大學）、社區大學及機關團體，透過多元活動探索其文化內涵。

例如，文史走讀、水圳生態導覽讓民眾實地感受水路與聚落的共生關係，駐點寫生、繪本導讀則透過藝術呈現瑠公圳沿岸的歷史場景，老歌演唱喚起舊日生活的記憶，田野調查則讓參與者親身觸摸這片土地的歷史紋理。

蔡宅的存在，不唯提供了空間的立體感，它的故事也給予了圳道歷史的深度，共同構築出兼具歷史價值與文化景觀的場域。

一直以來，撰文歌頌瑠公圳的，皆盛讚大圳灌溉、哺育東台北平原的功績，而小品文字記述瑠公圳的，率多懷念昔日在圳流邊上生活的點點滴滴。圳流200餘年，她帶來的豈止是灌溉，數十公里圳道周邊，不分貧富貴賤，都能在大圳找到平安、快樂。

1949年國府遷台，許多阿兵哥退伍後沒有配房。在政府的默許之下，從1962年起，在軍營旁邊大圳圳岸蓋房子。由於空間狹隘，房子有一邊站立在圳道上，新店當地人稱之為「高腳屋」。

力行路聚落舊照片上記錄著從前用竹子或是木板搭建而成屋子的樣子，他們記載著：「那時瑠公圳水質較清澈，居民們可以在裡面游泳或是洗衣服」，「如果靠著欄杆、低頭向下看，則會看見緩緩圳流、裡面的圓滾滾的石頭以及從附近樹上掉下來的葉子與花朵」，「瑠公圳曾經是水量豐沛、乾淨而美麗的一條水道，雖然他們並不常拿來作為灌溉用，但曾是家家戶戶洗衣服、小孩們玩水的地方。以前我們都下去抓魚啊、蛤仔、蝦子啊」，「步至巷末，逐漸聽到外頭大馬路的喧囂，幾個小階梯向上之後則會撞見碧潭大橋。高樓、大廈，讓人忍不住回頭一望那剛剛經過的小巷子。相較於外頭，它是那樣的寧靜」聲聲念念都是大圳美好的曾經，他們就是這樣依偎著大圳，得以休養生息，找到他們不多的快樂。在時代縮影下，這是他們的的水岸家園。

「親水」，尤其是「圳」這樣親近人的水，使富者樂，貧者安，貴者可以賞玩其間，賤者得以休養生息。如江畔漁父之歌︰「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瑠公圳200餘年潺潺圳流就是這樣默默的貢獻著，受惠人民，起自新店，北達松山，遍及東台北。

瑠公圳，「自北新路45巷經蔡宅、過水橋至碧潭橋段」，再延伸到「原力行路聚落段」，這段大圳，映照著200年大圳周邊諸多水岸家園的生命歷程。

由楊佳甯的觀點：水空間除了功能性的生活用水、灌溉、甚至造成洪災以外，水對人而言，最根本的關係就是「人是親水的」。

她觀察人們進行日常型親水的活動，有的是在河邊安靜的獨處；有的則是在溪流旁探險，即使沒有鋪面，孩童也能自己發掘他們的據點及串連的路徑；有的則是在岸邊觀察、捕捉昆蟲生物；更直接的接觸，則是下水游泳、戲水、潑水。而水岸邊的鬆散素材，往往是創造活動的要素，如孩子能使用岩塊作為跳台、樹叢則是秘密基地，或是運用水生植物做小船、竹編等，大地的植物、石頭、泥土、地形等都能變化出各種親水的行為。

而這種日常的親水活動，運用鬆散素材、可互動、創造的環境，孩子每天都能在水邊待個一至兩個小時，這種自然環境所能提供的托育功能，是一個熟悉的、有趣的、日常的網絡。大自然其實不需遠求，我們應回歸到這些身旁的小自然系統。

※作者為國土規劃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