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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聿文專欄：川普的「面子」與范斯的「心機」

鄧聿文 2025年03月06日 07:00:00

范斯原有的政治態度和立場，不該表現得對川普如此媚骨，這都是出於四年後總統大選的考慮。（資料照片／美聯社）

川普和澤倫斯基的白宮吵架和不歡而散，這幾天人們討論了很多。川粉和烏粉都找出各自理由，指責這場本不該出現的鬧劇是對方的錯誤。在我看來，讓川普動怒的是澤倫斯基不該當著他的面，在回應范斯的責難時，說他倆（指川普和范斯）感受不到戰爭帶來的問題，又提醒他不要被普丁騙了，讓川普的面子掛不住，認為澤倫斯基是在質疑他的能力，不能擺平普丁。從三人吵架的10分鐘畫面來看，能明顯見出在這兩處出現了激烈爭吵。

對川普二進宮後所做的一系列針對盟友咄咄逼人的行為，許多人從他商人的性格角度去解讀，而忽視了他其實也是個把面子看得很重的人。川普以往的誇張言行，都體現了這點。一般而言，獨裁者或者有著獨裁者人格的強人政治領袖，都把面子看得很重，只是有的人善於裝，不輕易讓外界看出這點，有的人藏不住，好壞馬上寫在臉上。川普屬於後者。

川普迄今的關稅動作，對格陵蘭島和巴拿馬運河的覬覦，以及強逼俄烏停戰，他要塑造的人設是要讓全世界看到，他是世界上最有能力、最強大的總統，比誰都強，比誰都最聰明，沒有他搞不定的事。而澤倫斯基當著眾記者和全球電視觀眾的面，竟然敢質問他對戰爭的感受，還有如果普丁撕毀協議怎麼辦，這讓范斯和川普覺得沒有受到尊重，你一個有求於美國的烏克蘭領導人，怎麼能以這種語氣跟我川大總統說話？沒有美國的幫助，你這個仗連兩周都打不下去，在這裡還輪不到你小澤告訴我如何去感受戰爭的問題，以及怎麼和普丁打交道。其他的事，包括安全保障問題雖然也讓川普不高興，但我認為這兩點才是激怒他的關鍵。

一些人認為澤倫斯基也應該為這場吵架負部分責任。他們說，澤倫斯基既然來簽協議，就該姿態放軟，帶著恭敬感恩的心態，但我覺得這種說法是有問題的。對澤倫斯基的回辯，還應從常理來看。他對簽礦產協議本來是不同意，頂著國內壓力的，可以想見此次來美，心裡肯定有些不情願，但是既然決定來，也就準備要簽，然而，澤倫斯基也想做最後努力，試試當著川普的面，看能否說服川普同意加上安全保障條款，並提醒他普丁是個不講信用的人（當然對普丁是否講信用，不同人有不同看法）。從常理來看，這都是可以理解的，換做我們任何一人，處在澤倫斯基這個位置，或者讓川普和澤倫斯基的角色互調，是不是也會這麼做？

所以從這個角度，就好理解澤倫斯基的心態和講話，哪怕語氣重了點。假如川普有涵養，大可點點頭一笑了之，即使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也用不著動怒，以為天恩受了冒犯。但川普的自負人格讓他不能接受澤倫斯基的辯解和提醒。

川普的自負在其就職演說中展示得淋漓盡致。他宣稱他要建立的自豪、繁榮和自由的美國很快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偉大，更強勁，更卓越，並把他就職的202年1月21日說成是美國公民的解放日，也希望去年11月的美國總統選舉將被銘記為美國歷史上最偉大、最具影響力的選舉，從而暗示自己將是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總統。川普還在就職演講裡使用福音派語言，刻意將他在賓州的刺殺未遂事件解釋為「神對美國的拯救」，自己肩負著「讓美國再偉大」的歷史使命，毫不掩飾地表示：「我現在站在這裡，就是活生生的證明：永遠不要相信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完成的」。這種只有威權主義領導人才會常用的修辭策略——將自身遭遇與美國國家命運綁定，把自己打造成美國再次偉大的關鍵力量，足以看出川普不是一般的自大，而是極度自大。

不論大國小國，也不論是領導人還是普通百姓，都希望在和別人打交道時，獲得對方起碼的尊重。這是人之常情。但自大、自負的領導人，對面子的看重不能不講帶有某種病態的成分，是以盛氣淩人、恃強淩弱的形式表現出來的。只要不合他的意，沒有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就會被他認作忤逆其意志，惹得他不高興，甚至勃然大怒。川普和澤倫斯基的這場爭吵，固然展示了美國的實力，但也毀了美國自二戰後建立起來的良善霸權形象，讓人們看到在川普領導下的美國在脫去意識形態裝飾後那個最原始、最真實的形象。它必然會刺激歐洲尋求進一步的戰略自主，讓大西洋聯盟出現某種程度的裂解，同時讓美國的亞洲盟友失去對美信任。這本來是不該出現的。

至於范斯，在這場川普和澤倫斯基的言語衝突中，被很多人批評起了一個推波助瀾的壞作用，要不是他從旁插話，批評澤倫斯基不尊重川普，也許衝突可以避免。范斯自當選副總統後，被認為對川普的表現過於諂媚，他在這個場合顯示出的忠心扶主的行為，如果和他之前的言行聯繫起來，倒也不讓人太感意外。川普選人的一個關鍵標準是忠誠，其內閣成員至今表現出的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把川普誇成蓋世偉人，而川普也享受這種榮耀。范斯在他們中在這一點上顯得更顯眼。這或許與他現在所處的副總統地位有關。川普第一任期的副總統彭斯因為在關鍵時刻被認為沒有為川普守住底線，現在被川普列入了共和黨的10個黑名單裡，按照美國目前的政治生態，基本是結束了政治行情，很難東山再起。范斯還很年輕，作為共和黨內的新生代，其政治前程看好，但這一切要和川普綁定。

換言之，范斯副總統的身份使他具有某種准接班人的資格，然而，前提是他要把自己打扮成川普MAGA事業的忠誠傳人。川普的MAGA事業如今主導著共和黨，正是在此意義上，人們說共和黨變成了川普一人的黨，任何一個人想在黨內出人頭地，都要有川普的加持。川普因為年齡，需要在共和黨尋求他MAGA事業的繼任者。范斯目前的身份使他在競爭者中處於有利地位，但也不保證他就萬無一失。所以他要在四年後共和黨的總統初選中脫穎而出，就必須讓川普覺得他是MAGA事業最好的繼承人。當從川普手上接過這面旗幟後，即便下一屆選舉當不上總統，也是共和黨內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以講，以范斯原有的政治態度和立場，不該表現得對川普如此媚骨，這都是出於四年後總統大選的考慮。有了川普事業繼承者的人設和MAGA信眾的支持，在後川普時代，他才能在美國政治市場大展身手。如今白宮上演的這一幕，反映了范斯的心機之深。

對美國現在的川普團隊，從心理角度分析他們的行為動機，也許能更好地和他們打交道。

※作者為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