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名暉：當你感到安全疲乏　中國即興軍演就成功了

自從2025年1月，川普就任美國總統以來，強烈的遏制中國策略使得中國面對地緣政治和經濟層面的整體性挑戰。中國在印太區域的軍事行動較以往更為頻繁，覆蓋範圍之廣，以及投入軍力強度的增長，猶如轉嫁自身面對的內外壓力，試圖使得區域國家同感川普帶來的震盪。

在美國的戰略視線被烏克蘭戰事與中東問題分散，以及對等關稅政策造成盟邦不確定性增長之際，中國的軍事行動觸角不只是對近在咫尺的台灣發起即興式的「聯合戰備警巡」和「海峽雷霆2025A」，同時也在南海與南太平洋的澳紐周邊密集活動，試圖藉營造美國無視印太地區盟邦的感受。

台灣在三月份連續面臨的「戰備巡演」和「海峽雷霆」一連串演習，只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與海警部隊在印太地區對外叫陣的一角，近期澳洲和紐西蘭外海舉行的即興式演習，也是採取無預警的即興式演習步步進逼其領海，試圖在美國主要盟邦的周邊海域展示實力，並且試探美國關切的程度。

在演習的過程中，中國甚至進一步搭配YouTube在內的牆外媒體進行官宣，選擇性的將「中國軍事不透明」反向運用，作為對外的政治表演工具，這或許與彭麗媛的演藝背景有關，畢竟她涉足軍中人事選拔已有十年之久。對中國而言，這些行動既是對台灣的定期性威懾，也是向美國突顯試圖在印太地區劃定勢力範圍的意涵，從而拉高六月份可能舉行的川習會的議價籌碼。

中國操作「戰略稀釋期」

2022年爆發的俄烏戰爭造成美國與歐洲的資源消耗與社會拉鋸，而中東的加薩問題和伊朗核武的情勢已成聯動之勢，川普更希望藉由壓制伊朗，實現他的加薩藍圖。中國今年一系列演習的密度與強度之所以能持續增加，部分原因在於美國的資源與注意力無法同時關切歐洲、印太與中東，而川普本人現階段主要的興趣更在於關稅政策。即使在俄烏衝突在2025年達成停火協議後，美國在歐洲方面的軍事資源雖略有釋放，但是歐洲自身的安全政策共識仍未成熟，美國在協助烏克蘭重建與歐洲安全事務上仍未能如願抽身，迅速轉頭印太地區，聚焦中國。

中東地區的問題至今未見曙光，加薩局勢、伊朗核武問題，以及紅海地區的胡賽武裝的行動此起彼落，甚至一度造成美國海軍飛彈儲備的挑戰。印太戰略雖然未見重大調整，然而美國要能夠真正騰出資源，對中國進行全方位壓制的形勢仍有不確定性，關稅政策的多變性更造成與盟邦之間的善意基礎逐漸磨蝕。

同時面對複雜的歐亞大陸三大場域，美國難以立即轉身至印太地區。此外，第一島鏈的駐軍與基地，已有部分正在進行分散式佈署的調整，海空軍的生產計劃也尚未如願提升，對中國採取關稅戰成為少數有效的手段之一。原有的印太戰略在修辭上雖然看似不變，AUKUS和美日韓大衛營協議現況看似未受關稅政策影響，但是川普不似過往政府能提供較多的公共財，而是要求盟邦能多多對美國貢獻關稅，或是提升國防開支。

美中之間既有的軍事熱線與危機管控機制，若因人事調整或故意擱置而無法及時發揮，可能使本就敏感的台海衝突風險陡升。（資料照片／美聯社）

中國趁隙擴大軍事活動區域

雖然川普政府的整體政策輪廓已明顯指向遏制中國，但是現況對外關係與關稅政策的不確定性，給予中國大膽測試的可趁之機。中國透過一連串強度日益升高的海空演訓，中國在台灣海峽、南海乃至澳洲與紐西蘭週邊海域展開展即興式演習，並且以邊緣策略測試對手的反應能力與決心。其目的是為向美國展現不退讓的底線，同時也是向俄國示意中國更有戰略價值，不可輕易轉向美國期盼的「聯俄制中」。

在方向不清且多變的關稅政策作用之下，這段相對的不穩定時期，成為中國進測試和擴大行動範圍的機會。中國毫不掩飾地對周邊國家進行極限施壓，以短暫、不預警且具實戰意涵的軍演，反覆對美國和周邊國家進行壓力測試。若發現美國反應不夠強硬，中國便持續增加壓力，並且擴大原有的軍事活動區域，近期的「海峽雷霆」與即興式的「聯合戰備警巡」便有此趁隙施壓的意涵。

若美國在印太地區的實際干預遲緩，或是僅止於口頭譴責，中國就會視為擴張行動自由的機會。屆時受到影響的國家將不只有台灣和菲律賓，澳紐和南太平洋各國也將遭受到類似的境遇，只有美國的關稅政策在90天後形成定案，或是川普出面表述清晰的立場，才能讓中國難有趁隙施壓的機會。

即興式演習隨形勢波狀發起

中國對台灣與印太地區的「即興式」軍事行動，其特徵是平時便以演習的規模與編制進行常態活動，隨時應對重大政經事件波狀發起。平時較小規模的演練具備可操作性，必要時可形成跨軍種與部門的協同行動，如同波浪般忽大忽小，因應美國或周邊的事態調整幅度，也是一種「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的體現。

雖然近年中國的區域控管能已有提升，但是仍需要多種不同的形式與情境進行。經由多次環台軍事行動展現封鎖能力只是初期的驗證，距離真正要能在台海地區實現行動自由的條件，無論是封控或是迅速發起行動，仍需要透過多次的行動驗證模擬情境，並且從回饋的數據進行修正。

換言之，這些密集的演習仍然在學習曲線的早期過程，而「聯合戰備警巡」便是常態性反覆操演的練習，遭遇政治事件時再擴大規模，冠以具備嚇阻性的名稱，在政治的一收一放之間形成調整頻率和規模。

以近期的「海峽雷霆」演習微粒，解放軍試圖模擬「要域要道封控」，本身就需要多種成立前置條件，而這些驗證條件的科目頻繁發出現在「聯合戰備警巡」。例如：封鎖台灣周邊重要航道與港口，包括在巴士海峽、基隆港、高雄港外海進行海警和解放軍的偕同活動。跨海投送與具備登陸長橋的駁船，則是在取得戰區優勢的前提下，才有可能進行突破灘岸使用。

其中不同之處則是新裝備的驗證與展示，像是076兩棲攻擊艦、殲35、轟6K、山東艦航母編隊，以及具備橋梁的駁船等新型裝備，試圖營造出完整的遠程火力打擊與兩棲突襲能力。透過頻繁的行動在虛實之間掩飾目的，使得外界不易解構每一步可能的真實行動，並且運用媒體的表演手法放大威懾效應。

運用火箭等遠程火力的飽和打擊戰法，同樣也曾在去年底出現。平常的科目演練進行組合，配合相應的演習政治名目，便成為各種即興式的軍事行動，向外界演示具備阻斷能源與物資供應的能力，強化對中國「隨時可能採取強力手段」的心理預期，並且作為表達美國支持台灣立場的情緒抒發。

演習科目指向「全社會防衛韌性」

「海峽雷霆」的演習順序來看，山東艦航母編隊在外圍配合轟炸機群封鎖外部干預可能路線，試圖取得戰區控制和反介入的優勢。海警「灰色地帶」行動對於區域航道實施臨檢緝捕，展現「執法動作」的合理假象，避免非軍用船隻進出台灣。隨後發起對台灣的岸基接氣站與港口設施進行打擊，癱瘓台灣沿海的防務與基礎設施機能，一系列的動作更是直指台灣近期舉行的「全社會防衛韌性演習」。

透過聯合戰備警巡科目的編排，將能勾勒出中國對台軍事行動「總演練」的圖像，頻繁的演習還能讓各個部隊輪番上陣，進行操演成果的比較。相對於台灣與周邊國家的軍力規模有限，當台灣與周邊國家長期處於警戒狀態應對波狀而來的軍事行動，便會出現資源與警力持續消耗，以及對局勢的「安全疲乏」，因而疏於對中國的警戒。若台灣內部再出現如「區桂芝們」的表態，或是「大江大海」的自我投射，更有可能被有心人操作，成為麻痺社會的糖衣毒藥。

「安全疲乏」與民主政府的隱憂

持續進行的即興性軍演對區域國家構成一項顯而易見的壓力，無論澳洲、紐西蘭或台灣，都將被迫全天候監控中國海軍、海警與空軍動態，並且派遣船隻進行點對點的現場監控。為了因應中國操控的長期高壓，各國不得不提升國防預算，可能擠壓民生、社福與基礎建設等重要財政支出。在民主政體下，民眾或反對黨難免質疑：「政府為何不改善民生，卻砸重金用於軍備擴張？」或是萌生美國為何不保衛的「疑美論」。

倘若社會普遍對此感到不滿，便可能引爆政治爭端，或是影響各國執政黨的政情。從中國的角度看，這既可分化區域民主國家內部，亦可達到「以壓力換取政治或經濟籌碼」的目的。各國若要平衡國內民生需求與國防預算增長，就必須加強公共溝通，避免民主政體在高壓下走向社會內耗或政治動盪。對民主政府來說，因應長期軍事壓力而帶來的財政與政治負擔，更恐在內部激化社會撕裂，成為中國所欲見到的分化契機。

川普政府多次要求盟友分攤防務、提高國防預算，避免「搭便車」，而今又要面對在關稅政策上調整產業佈局。俄烏戰爭期間歐洲也同樣受到俄國的壓力，致使親俄的極右勢力崛起，如今印太地區各國的境遇江比當時更為嚴峻，中國將能從俄烏戰爭的模式受到啟發，在「三兵疲楚」式的連續行動之外，進一步擾亂社會內部，致使民眾不滿拉高國防支出，為導致社會意見不一致，甚至出現替侵略者說話的錯亂認知。

川普政府多次要求盟友分攤防務、提高國防預算，避免「搭便車」。（美聯社）

解放軍高層動態與軍事熱線的危機

外界也留意到解放軍內部人事布局的變動，特別是被視為親信出身的何衛東和苗華。自2024年底以來，中央軍委部份位置仍舊懸缺或人事不明確，人事的缺乏空缺將導致權力過於集中而有決策的遺漏，或是既有的參謀作業和情報工作未必能表達現實情況。同時，當軍方高層尚未塵埃落定之際，為展現忠誠或積極表態，部分人事可能採取利己的決策，進而造成誤判或是增加擦槍走火的風險。

值得注意的是，美中之間既有的軍事熱線與危機管控機制，若因人事調整或故意擱置而無法及時發揮，可能使本就敏感的台海衝突風險陡升。在中國演習期間刻意製造偶遇，例如一周前在恆春外海的美中軍機相互喊話。如果資訊遭受隱瞞，下情不能上達，將不能確保每次的偶遇都能維持在「鬥而不破」的狀態。

「海峽雷霆」凸顯從常態化巡航到「即興式」演習的轉變，在美國無法專注印太地區之際，中國將能擴大持續進行區域內的「邊緣策略」，以及新型裝備的極限測試。澳紐等國與東南亞國家、日本與韓國，以及我國，勢必要思考如何強化二軌機制討論可能的情境，或是建立地區性的整合危機圖像，彼此溝通應對的優先順序。例如：對日本而言先行疏散西南諸島的平民是第一任務，對我國而言能採取的會是甚麼？

儘管暫時不會輕易走向全面衝突，但是中國已經以連續的演習逐步錨定新的活動範圍，已成為地區國家的場域控制角力，軍事資源的增長成為必要的應對之舉，這還不包括更新設備。但是這種波狀的即興式演習很有引發反效果，台灣與區域盟友將有更多議題能夠進行安全對話，各國也必然增長國防與安全相關的預算，實質上將引起區域內的安全競賽。川普政府能否在關稅議題告一段落之後修復盟邦的協調性，並且再次以大衛營協議和AUKUS機制進行權力的再宣告，各國也才能欣然認同美國提供的公共財值得有償且可靠。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東協經濟貿易文化發展協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