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名暉：「國安17條」可使中國認清武統和統戰代價日增

面對當前國際局勢處於劇烈變動的時期，川普以類似2020年阿富汗停火協議的風格強力介入談判，加劇俄烏戰爭停火的不確定性。中國也在俄羅斯身後不時觀望，不時有效法對烏克蘭的侵略，在印太地區發起相應的動作，歐亞大陸的修正主義大國雖無同盟之名，卻有著形成「威權軸心」之實，自由主義國際秩序正面臨內外因素的多重挑戰​。

國際變局讓台灣必需展現強硬

2025年，川普政府重新上台帶來對中政策新的變數，更使得中國躍躍欲試，試圖尋求美國與盟友之間的關係縫隙。美國一方面任命對中強硬的鷹派官員準備更激烈的競爭策略，另一方面川普善變的交易本質正在導致盟友關係削弱，安全承諾的鬆動正在給予中國可乘之機​。

對中國而言，俄烏戰爭至今帶來的啟示正在發酵，特別是西方對侵略者的反應。意味著若中國若以武力犯台，可能面臨類似的制裁圍堵；戰爭也暴露美歐軍工生產能量的不足與限制。

中國一方面加速經濟「內循環」以降低對西方制裁的脆弱性，同時在短期內可能更加重對台運用非直接性的軍事手段，其中包括統戰在內，藉以逐步削弱台灣而不觸發西方直接軍事介入。這些整合經濟施壓、軍事恫嚇和「灰色地帶衝突」正在逐步蠶食台灣，對台灣的主權、安全構成持續而多面的威脅。

面臨當前遭受挑戰的國際秩序，台海局勢面臨前所未有的複雜風險。我國政府於近期提出「國安17條」措施，試圖以法律、經濟和社會多方面的措施加強防衛，遏止正在發生的各種滲透破壞，一定程度上是對於生存境遇與安全現實的回應。

國際秩序的裂痕讓中國更為冒進

川普年再次入主白宮之後，持續展現特有的矛盾特性。一方面任命一批知名的強硬派出任國安會、國務院和國防部等要職，​採取更強硬的關稅作為交易工具。另一方面，川普以交易為導向的施政風格和對盟友的輕視，卻可能削弱美國圍堵中國的長期維持能力​。

川普對盟友的粗暴態度和對多邊體系的冷漠，種種訊號令北京默許地認為美國戰略重心轉向「大國協調」，而非維護自由主義國際秩序。

正當美國的全球同盟出現裂痕，中國正在趁機拓展自身影響力，潛在的變數加大台海局勢的複雜性，尤其在川普關心俄烏戰爭之際，至少在五月份的俄國二戰勝利日活動之前，需要新一波對台灣的侵擾作為。

自從俄烏戰爭爆發以來，中國對台灣的「灰色地帶衝突」的次數遽增，以非直接性的軍事脅迫性行動，介於正常的外交經濟手段侵擾台灣，試圖製造台海問題常態化的既成事實。近期更將觸角伸至南太平洋地區，各種即興式的演習和軍事行動，更成為中國宣示存在的新型態。

中國採取的手段樣態包括：頻繁出動軍機軍艦在台灣周邊騷擾、侵犯台灣防空識別區，意圖耗損台灣軍事資源；利用海上民兵船隊和海警船在台灣離島周邊活動，並且破壞海底電纜等水下資產；對台實施經濟措施，如限制農產品進口，和外交打壓及挖走邦交國，孤立台灣於國際社會。面對長期的被動回應，甚至是已近在咫尺的海上壓力，台灣需要以適當的政策和法律處理內部的安全問題，避免內外壓力交迫帶來的安全挑戰。

中國對台工作有增無減且樣態多元

上述行動與資訊操弄、法律戰、經濟脅迫、統戰工作、間諜滲透、網絡攻擊一起，構成中共對台政治戰的七大核心要素​。其目的在於蠶食台灣的實質主權、消磨台灣安全與軍事單位的資源，並動搖台灣民眾對自身安全的信心​。

其中，間諜滲透與統戰策反已成為中國灰色衝突中最危險卻又隱蔽的一環，成員的廣泛涵蓋台灣社會的多種群體​。中國利用民主社會的開放多元，透過黑幫組織、特定媒體、台商網絡，觀光旅遊，甚至是餐飲社群進行滲透，意圖從內部分化台灣​。

2022年至今，中國從事間諜活動而被起訴的案件成長至少為2021年的三倍，各種曝光的案件已不限定於高階軍官，甚至包括基層士官兵因為債務而洩漏國家機密。

2023年間，甚至查獲退役少校在軍方內部發展間諜網絡，不但竊取高度機密的國防部署、軍演計畫、美台協防等情報，甚至策動駕駛CH-47直升機叛逃，其他還包括退役侍衛官與現任憲兵少校向泄露總統維安細節等重大案件​，種類的複雜與深度即使不是傷筋動骨，也至少是無孔不入。

中共統戰部門還利用「黃埔軍校」作為歷史聯結的符號，自2008年以來頻繁邀請台灣退役將領赴陸參加紀念活動，鼓吹所謂「民族復興」與統一理念​。部份退役將領甚至替中國組織退將赴陸行程，並且運用學長學弟關係對現役軍人進行攏絡，發展組織網路。當前的現象與俄羅斯在對烏克蘭攻擊前的情況已頗為相似，各種內部的壓力已不能樂觀的以承平時期的狀況看待。

此外，中共對台滲透也延伸至社會文化領域，利用娛樂圈與網路輿論擴大影響，部份藝人因赴陸發展，因此在公開場合附和「台灣是中國一部分」的說辭，或替中國宣傳統一論調，試圖影響台灣年輕人的認同​。

總體而言，中國持續不斷的滲透與策反已對國家安全造成實質危害，不僅竊取機密削弱台灣防衛能力，並且試圖打擊我國民心士氣。這種結合軍事，並且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企圖的計畫，政府已不可能持續不做反應。

近期受到討論的「陸配亞亞事件」，也反映出大陸配偶的身分認同問題。根據內政部移民署統計，來自大陸（含港澳地區）之配偶長期居留人數，自2020年至2025年呈逐年攀升趨勢，迄2025年初已突破36萬人。雖多數大陸配偶順利融入台灣社會，並未引發安全疑慮，但學界與安全單位亦注意到其中可能潛藏的統戰或情報風險。

少數個案顯示，部分大陸配偶在申請台灣身分後，仍受中國統戰部門聯繫，利用其家庭或親友網絡蒐集政治、經濟與軍事情報，甚至已發展至台灣的軍方與部份政治人物。由於大陸配偶具有居留權與長期生活便利，若被中國官方或情報單位策動，可能更隱蔽且有效地取得台灣內部敏感資訊，或是以商業行為和社團形成滲透與破壞的管道。

政府推出「國安17條」措施，從恢復軍事法庭、杜絕疑似統戰人士來台，防範鼓吹各種不實的中國訊息，其目的是為提醒公民警覺並拒絕配合統戰活動時，提升防衛韌性的被動空間。

「國安17條」是對外彰顯決心的必要之舉

對於國際而言，若沒有強硬的宣示，將很難告知美國與周邊國家自身的防衛意識，以及尋求自身的外部支撐話語。藉由與周邊國家及歐洲民主國家共同揭露中國對台的圖謀，有助於分享與交流自俄烏戰爭以來的威權軸心聯盟是如何進行灰色地帶衝突，有助於將自身議題納入國際話語體系，塑造有利於阻遏中國的輿論環境​。

「國安17條」是政府首次嚴肅的整體回應中國發起的「灰色地帶衝突」，雖然仍有不周全之處，卻已是首次整體性的融合法律、軍事、社會、外交資源，構築整體防禦體系的嘗試，為台灣的整體防禦體系進行有系統地勾勒。即使2027年的「戴維斯窗口」仍有未定之數，但是國際現實的壓力並未鬆解，若沒有自助的開始，更難建構與他者之間的話語，將台灣的生存與安全作為全球防範威權軸心的聯結。

對於國際而言，台灣若沒有強硬的宣示，將很難告知美國與周邊國家自身的防衛意識，以及尋求自身的外部支撐話語。（美聯社）

如何在「國安17條」的基礎持續精進

儘管「國安17條」方向明確，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仍將面臨若干挑戰和風險，需要審慎因應。首先是法制與人權的拿捏。加強反滲透相關法律固然必要，但如何避免在立法與執法時侵犯公民自由、引發濫權之虞，是政府必須平衡之處。政府需確保任何新法皆符合比例原則與正當法律程序，以免本意防諜卻傷及民主價值。

澳大利亞近年來針對中國影響力滲透制定《2018反間諜與外國干預法》（Espionage and Foreign Interference Act 2018），台灣也建議可與澳洲合作，以作為借鑒，。

其次，中國勢必會調整其統戰滲透戰術，進一步規避台灣新政策的打擊。例如，中共可能減少直接派員來台，而轉為遠端操控在台代理人，或透過香港或是歐美國家的第三地中轉來隱藏統戰身分，使得查核難度提高。未來台灣可進一步建立外國代理人登記制度，要求為境外政治目的遊說者公開申報身份，進一步分類和過濾大陸人士的屬性，以及暗藏於其他非政治團體內的人員。

第三，國內政治歧見可能影響政策推行。這套國安策略需要修改多部法律及跨部會合作執行，若台灣立法機構或不同政黨對此認知不一，可能出現政治角力。例如，在野黨若指責執政黨借國安之名擴權打壓異己，則法案推動將遭阻撓。再者，部分措施如限制退將赴陸、約束言論等，過去在台灣內部也有爭議，如何與民眾溝通台灣的生存現實，是執政團隊必須克服的挑戰。

第四、可考慮成立由政府、民間智庫和學者共同組成的「資訊戰與統戰應對委員會」，定期發布統戰輿情報告，揭露假消息與認知作戰案例，供公眾參考警惕。媒體業界可與國安單位合作建立快速通報渠道，一旦發現疑似由中國主導的假新聞或網路攻擊，可及時應對闢謠。

第五、烏克蘭戰爭的教訓之一是「口頭聲明無法替代強化嚇阻的努力」​。台灣應在擴大推進大型載台與系統的建設，集中投資在能重創侵略部隊的海空軍系統，例如：爭取購買F-35等具備短場起降機能的戰鬥機，爭取向美國以熱艦轉移形式購買具備神盾戰鬥系統的驅逐艦。爭取擴大戰略主動權，將海峽中線作為防衛的關鍵，而不只是殲敵於岸，如此才能常態性防備海域遭受侵擾，或是海底電纜再被破壞的事故。

展望未來，台海局勢的發展取決於多重因素，中國內部政治及經濟走向、美國對盟友的安全承諾、美中互動的緊張或緩和、以及俄烏戰爭的最終結果都將影響中國對台策略的判斷。在最壞情境下，中國不排除以更高強度的挑釁以及更逼迫台灣的演習進行試探。天助自助者，類似於「國安17條」的準備可使中國認清「武統」和統戰的代價日益增加，轉而尋求較為克制的長期策略，也能與其他國家共同建構防範「威權軸心」的地緣政治話語。

※作者為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候選人 東協經濟貿易文化發展協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