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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講堂】美國強大是因為有盟友　歷史轉彎將是一場自殘而非必然

奈伊（Joseph S. Nye） 2025年04月09日 07:00:00

國家間的穩定權力分配，往往包含一些為釐清各方對權力平衡的認知的戰爭。

~哈佛大學榮譽教授　奈伊（Joseph S. Nye）

在柏林圍牆於1989年倒塌且距離1991年底蘇聯解體還有將近一年的時候，美國總統老布希（George H.W. Bush）宣告一個「世界新秩序」已然建立。如今，川普開啟第二任期剛兩個月，歐盟最高外交官員卡拉斯（Kaja Kallas）就宣稱「國際秩序正在經歷自1945年以來從未見過的巨大變化」。但什麼是「世界秩序」，它又是如何維持或被破壞的？

在日常用語中，秩序指的是一種圍繞著物品、功能或關係的穩定安排。因此在國內事務中，我們會談論一個「有序的社會」及其政府。但在國際事務中，並不存在一個統領一切的政府。國家之間的安排總是會發生變化，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世界是「無政府」的。

然而，無政府不等於混亂。秩序是一個程度問題：它會隨時間而改變。在國內事務中，儘管存在一定程度的無政府暴力，但穩定政體仍然可以存在。畢竟有組織和無組織的暴力犯罪，在大多數國家都是必然存在的。但當暴力達到過高的程度時，就會被視為「失敗國家」的標誌。索馬利亞可能有共同的語言和民族，但長期以來一直是部落爭鬥之地，位於摩加迪休（Mogadishu）的「國家」政府在首都之外幾乎沒有權威。

德國社會學家韋伯（Max Weber）為現代國家下了一個著名的定義：它是一個壟斷了暴力合法使用權的政治機構。但我們對合法權威的理解，其實是建立在一些可以改變的觀念和規範之上的。因此一個合法秩序源自於對規範強度的判斷，以及對國家內部暴力數量和性質的簡單描述。

說到世界秩序，我們可以衡量權力和資源分配的變化，以及對確立合法性之各項規範的遵守。我們也可以衡量暴力衝突的頻率和強度。

國家間的穩定權力分配，往往包含一些為釐清各方對權力平衡的認知的戰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戰爭合法性的看法也在不斷改變。例如，在18世紀的歐洲，當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想從鄰國奧地利手中奪取西里亞省（Silesian）時，他只是直接了當地奪取了它。但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各國創建了聯合國，而該機構規定只有自衛戰爭才是合法的（除非安理會另行授權）。

可以肯定的是，當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入侵烏克蘭並佔領其領土時，他聲稱自己正在對北約的東擴進行自衛。但大多數聯合國會員國都投票譴責了這項行為，而那些並未這樣做的國家——如中國、北韓和伊朗——則與他一樣希望制衡美國的勢力。

雖然各國可以在國際法庭上對其他國家提出控訴，但這些法庭並無能力執行其裁決。同樣，雖然聯合國安理會可以授權各國執行集體安全，但卻很少這樣做。五個常任理事國（英國、中國、法國、俄羅斯和美國）各自擁有一票否決權，而他們不想冒爆發大規模戰爭的風險。否決權的作用就像電力系統中的保險絲或斷路器：熄燈總比房子被燒毀好。

此外，世界秩序可能會因為以下原因而被強化或更弱化：技術變革改變了軍事和經濟力量的分配；國內社會和政治變革改變了大國的外交政策；思想或革命運動等跨國力量的傳播超出了政府控制，改變了公眾對現行秩序合法性的看法。

例如1648年《西發利亞條約》（Peace of Westphalia）終結了歐洲的宗教戰爭，此後，國家主權原則成為規範世界秩序的神聖原則。但除了合法性原則的改變之外，權力資源的分配也發生了變化。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美國已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使它可以藉助軍事干預來決定戰爭的結果。儘管時任美國總統威爾遜（Woodrow Wilson）試圖透過國際聯盟改變規範秩序，但美國國內政治將其推向孤立主義，這使得軸心國在1930年代，得以試圖將自身秩序強加於他國之上。

二戰後，美國佔據了世界經濟的半壁江山，但其軍事實力卻被蘇聯制衡，而聯合國的規範力量則較為薄弱。1991年，蘇聯解體後，美國享受了短暫的「單極時刻」，但卻在中東過度擴張，並同時放任了金融管理不善，最終引發2008年金融危機。俄羅斯和中國認為美國正在衰落，於是改變了自身政策。普丁下令入侵鄰國喬治亞，而中國則以更強硬的態度取代了鄧小平謹慎的外交政策。與此同時，中國的強勁經濟成長使其縮小了與美國的實力差距。

相對於中國，美國的實力確實有所下降；但其在世界經濟中所佔的份額，一直保持在25%左右。只要該國與日本和歐洲保持牢固的聯盟關係，他們就能佔據世界經濟的一半以上，相較之下中俄僅佔20%。

川普政府是否會維護使美國持續強大的這個獨特來源，或者卡拉斯確實正確地認為我們正處於一個轉折點？ 1945年、1991年和2008年也都是轉捩點。如果未來的歷史學家把2025年也列入轉折點，那將是美國政策的結果，這是一場自殘，而不是任何不可避免的長期發展。

奈伊 (Joseph S. Nye, Jr.) 是哈佛大學榮譽教授，曾任美國助理國防部長，著有回憶錄《美國世紀的生活》（A Life in the American Century, 暫譯）。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國際中心）